那些作为以后一切知识起点的公理,往往是在我们遥远的孩童时代,从一个稍稍不耐烦的老师口中听来的。
“XX,所以一加一就等于二,知道了吗?”
这是让我好生烦恼的一件事。因为那时候不假思索接受的真理,如今隔了十数年漫漫求学路来看,实在是些随心所欲订下的条款。一但对知识之塔的奠基石起了怀疑心,每多走一步,都如履薄冰,心惊胆颤,生怕下一步就要坠入无可挽回的深渊里。
有时候,只是盯着一个字,不消一会儿就会失去了有关它的一切回忆:纸上一撇一捺那个“人”字,不见了意义,恢复成左右两下笔画,依附纸上,空惹我猜想。很长的一段时间,只看见黑色的油墨和淡黄的纸张,那一线排开的符号,在脑海中自由地形成瞬息变化的意识序列。过了半晌,像是经历了宇宙重组:一切细小的微粒穿过数亿个光年的真空,聚合到一起;久违的阳光穿透混沌的大气层,温暖了地球上最初的两栖动物;刚破壳而出的小鸟缓缓睁开眼睛;一把长柄汤勺以每秒四十八帧的速度落到厨房地上;红海分开;天使歌唱;那个不容置疑的意义又被嵌入我的意识里。“人”是人。“人”是人!
为了躲避那完全空白的失忆霎那,我养成了一种读书的习惯:扫读。印在书里句子是一列飞驰的列车,承载着思想,我既不是司机,也不是乘客,只是一个用目光追随着火车,一直奔跑的人。一但我感到列车有慢下来的意思,手里的书也就翻得更勤了。这种心智上的疲于奔命不给人留下太多怀疑和失忆的时间。
习惯了这种速度,也就磨损了耐心,不能再专心投入地读一句话,反复读,一直读。而这样积累起来的知识也只是猛然看一眼得来的一些印象,是运动着的,以高速逃离我掌控的概念。有人问:你明白了吗? 我在心里掂了掂明白两个字的分量,暗暗叹口气,摇摇头,又点点头,最后还是摇头。
一定有人有过这种感觉:知识是活着的,而我们,是在心里放养蝴蝶的人,平日里感受着那些活物在心里飞腾,而要把它定住,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拿了透风的小网,无论怎么兜,它们还是会跑掉。
每当需要回答问题,我们必须做的,恰恰就是那件不可能的事,是用蝴蝶标本模拟飞行的姿态。Somehow this has always worked for me. 如果可以,我想明白,这过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面对空白的试卷,有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怒放的花田,天空下着星尘的雨,而我最擅长做的,是类似于拼图一样的游戏,去看透一个关于花的哑谜,然后为每只蝴蝶找到自己的花。就是在一切都暗了下去,觉得快失掉希望了的时候,会受到莫名的启示,眼前迅速地掠过花瓣,花蕊的特写,还有蝴蝶翅膀的颜色,纹路,有个声音说,去那里。。。然后就是半梦半醒地在这个意境里狂奔,寻找着那朵完美的花,有时候失败,但更多的时候,我会找到她。